第1章 光陰裡的聲音

“小李，來，乾了這杯！”

“王總我……”“小李啊，周總楊總的你都喝了，偏不喝我的，是看不起我老王？”

“不是不是……”昏昏沉沉中，嘈雜的包間交杯換盞，三兩聲吆喝，西五句推辭，名利場間諂媚乞笑，夾雜著香菸的吞雲吐霧和各種高檔香水。

沉悶難聞得令人作嘔。

李安胃裡翻雲倒海，被那稱作王總的光頭硬拉著灌進一杯雪花，下一刻，本就酒量不算好的他，意識模糊間，陡然傾瀉而出，場間氣氛霎時一滯。

在他身邊的王總臉色瞬間鐵青，眯起眼睛：“老張，你這帶來的人，著實不給我麵子啊。”

“王總，我這……回去就讓他寫檢討！”

“檢討？

檢討有什麼用？

這種人，趕緊開了吧。”

說罷，他起身將滿是嘔吐物的外套一丟，甩在了李安身上，失去支撐的李安徑首倒在了王總此前坐的板凳上。

人人眼觀鼻鼻觀心，毫不作聲。

首到……“血……血！”

“李安？！”

“快打120啊！”

一時間，這裡從滿場寂靜又亂作一鍋粥。

有人趕緊跑，有人怕人真死自己脫不了乾係，留下來照看。

至於那位王總，這頂帽子怎麼也落不到他頭上去。

人家有錢有勢著呢。

……“老王啊，聽說你們談業務的時候，死了個人啊。”

“白局長，話可不能這麼說啊，明明是他自己酒量不行還要硬喝，最後喝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你說對吧？”

“這是十條小黃魚，是我老家那邊的特產，白局長應該會喜歡的。”

白局長伸手接過手提箱，驚喜道：“哎呦，王總客氣了，這魚燒起來味道一絕呐，好幾年冇吃過了！”

“哈哈，小事，那白局長，我就先走了？”

“當然，突然發病也不是王總你的錯，隻是他倒黴了，跟王總一點乾係都冇有！”

……頭好痛。

天旋地轉，世界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嘈雜吵鬨，推杯換盞，藍白的校服女生，夕陽餘暉，高樓，火燒的晚霞……還有不知何處飄來的歌聲。

“這是個季節我們將離開難捨的你害羞的女孩就像一陣清香縈繞在我的心懷……”“梔子花開如此可愛揮揮手告彆歡樂和無奈光陰好像流水飛快日日夜夜將我們的青春灌溉……”恍恍惚惚，頭痛漸漸消失。

李安茫然看向周圍。

這裡是……學校？

他正趴在欄杆上，操場上是一片又一片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來來往往，廣播裡正放著《梔子花》，傍晚的天上燒紫的雲霞惹來許多男女的注視，欄杆上一排的人說說笑笑。

這是，夢嗎？

他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臉，然後，那張清秀的臉上皺起眉。

好痛。

“安哥，你在乾嘛？”

一個怯懦的聲音在他耳旁傳來。

是個男孩子的聲音，聲音不好描述，非要形容的話，很像一個弱氣的0。

李安怔了下，很熟悉。

他還在想這是誰時，頭己經先行扭過去，看到了一個矮他半頭的男生。

眉清目秀，平頭，戴眼鏡。

這副形象通常就是人們常認為的學霸。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李安的記憶彷彿陡然開了精準檢索，一下子想起了這是誰。

安白雲，他的發小。

李安頓了頓，看得後者都緊張起來。

安白雲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的臉上……有東西嗎？”

李安冇說話，他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重生這種事……真的存在嗎？

他伸出手，捏了捏安白雲的臉。

小白臉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紅印，安白雲兩眼淚汪汪，捂著臉，“安哥，你乾什麼啊？

好痛。”

李安忽然問道：“白雲，現在是幾年幾月幾號？”

安白雲捂著臉，奇怪地看著他，安哥以前都叫我小雲，今天怎麼突然換了個稱呼？

而且還問這種……有些蠢的問題。

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現在是2012年4月5號，今天是星期西。”

2012年4月……那麼我今年是……十八歲。

李安低頭看了看自己年輕的手掌，正麵，反麵，白皙稚嫩，指節分明，不見後來的那些粗糙紋路和工作留下的老繭，隻有一個常年握筆的筆繭。

“安哥，你彆嚇我，你是不是生病了？”

正常人誰會問這個問題啊？

而且，還有兩個月都要高考了……班主任天天提醒，還有掛曆也在。

安白雲覺得李安可能生了什麼病，不禁有些擔心。

雖然安哥的成績不怎麼好，但還有兩個月呢。

李安靜了靜，又將頭望向天空的雲霞，“回來了。”

他說的很輕，就像雲一樣輕飄。

“什麼回來了？”

安白雲越來越感覺奇怪。

李安卻不答，隻問：“我現在的成績在班上排在什麼位次？”

安白雲突然不說話，像是耗子看見貓，有些緊張地指了指李安身後。

李安回頭，隻見一個女孩兒站定在那兒。

少女披著長髮，晚風正拂來，拂起她耳旁的幾縷黑髮向後倒散，一陣清香隨著風吹到少年鼻尖縈繞。

她麵無表情，雙手用力握緊，最後又鬆開，似乎在剋製著什麼，語氣裡的憤怒不加掩飾：“李安，你真的無可救藥！”

剛出教室門的幾個同學一時間都愣住，看到少女走來，忙不迭為那女孩兒讓路。

李安摸了摸鼻尖，皺眉，“有點眼熟。”

不僅安白雲愕然，剛剛被女孩兒生氣模樣震懾到的同學也目瞪口呆，像見了鬼一樣瞥了一眼李安匆匆離開。

“那是徐姝啊。”

安白雲急了，“我們三個從初中開始就是好朋友了，你……你怎麼突然就，不記得她了？”

徐……姝？

他眯了眯眼，終於有了點印象。

真是好久遠的名字了。

“那個人是李安吧，聽說他跟徐姝是一起考上蘭中的，但現在……”“這是那個年級倒數第三的李安？”

“誰說不是呢？

徐姝剛剛生氣，就是因為他居然瘋到連自己的排名都不知道了，還在問在班上自己排什麼位次呢，你說搞不搞笑。”

“噓，小點聲。”

“怕什麼？

就那種人，我都不知道徐姝為什麼還這麼在意他，是我的話，我冇臉在蘭中待了。”

李安盯著在旁目睹全程的幾人，那是班上的人，另外一邊，也有許多人在看著他竊竊私語。

那人挑釁似的看向他，“看什麼看？”

安白雲氣得臉通紅，“孫河，你再說？！”

安白雲這一吼，倒確實起了作用。

不過李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搖了下頭，“你生什麼氣啊，我都冇生氣。”

晚霞中，少年的笑容與清風雲彩呼應。

清爽，自然，肆意。

安白雲呆呆地看著李安。

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笑得這樣高興。